被噴飲料後,學校教室裡的人還是跟往常一樣。
那群人嘻嘻哈哈的,噴她的男生也跟那群人開心的說話。
沐姞湍戴著口罩,一個人的坐在座位上。
直到第三堂的國防課,全班被通知要到另一棟的視聽教室。
沐姞湍不像其他人一群一群的,她獨自走到教室門外,卻發現裡面坐著另一班的人。
她皺眉歪頭,輕聲問:「請問……這邊是國防課嗎?」
「我們不知道耶。」別班的人搖頭。
沒多久教官從她後方進來,忙裡抽空的對她說:「先隨便找坐位坐吧,不過要留下最後兩排的位子。」
聽言,沐姞湍杵在原地,她一向是等到全班入座後自己在找個不顯眼的地方坐下,但是如今大家都還沒來……
站在門口,沐姞湍就像是個迷失的小孩。
直到林嘉綺和其他女生出現在她後方,女生們竊竊私語著,不明白為什麼會有別班的在這邊。
教官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,看起來真的很忙。
「教官說,先隨便坐,最後兩排不要坐。」像機器人一樣,沐姞湍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開口,就像是被設定好的。
「妳是說除了後兩排,其他隨我們意?」說話的人是林嘉綺,她的語氣就跟冷戰前一樣,帶著親近。
沐姞湍心中也些詫異,但是也只有幾秒,她單應了聲,讓開身子讓其他女生通通可以進教室。
為什麼林嘉綺的態度又會轉變了?明明之前對她就是不屑一顧的不是嗎?
為什麼在被她噴飲料後,態度就變了?
不過除了這樣,日子沒什麼改變。
討厭她的人依舊討厭,林嘉綺和沐姞湍也沒什麼交集。
那群人——依舊。
依舊每天在她進教室時發出那些刺耳的聲音,在她有問題提出發問時故意叫著劉育津的名字。
回到家後家人也沒有多問,她也不曾提過。
那件外套整齊的被摺好放在房間的木頭地板上,沐姞湍打開外套後將鼻子湊近反覆的聞,直到確定一點痕跡都沒有。
一切如同以往。
可是沐姞湍卻覺得心的某處好像變了,變得不同。
對於班上、對於林嘉綺,一丁點的情感都沒有。
想起那時候的委屈,沒有人伸出手幫忙。
家裡人的誤解,讓她只是跌落到更深的黑暗。
為什麼……沒有人願意幫她?
為什麼……她最愛的人要這樣質問她誤會她?
她什麼也沒說,卻渴望著有人能夠發現,她受傷了,傷得很重。
為什麼她什麼話也不說?什麼話都不能說?什麼話都不敢說?
驀然,她想起了國中,她忘記是什麼原因讓爸爸連絡了班導,那時候班導把班上的同學會對她亂取綽號的事情跟爸爸說。
爸爸的臉很難看,問她:「為什麼班上的人要這樣對妳?妳的老師說妳班上同學都對妳亂取綽號。」
那個場景太過壓迫、壓力太大,讓她感到自己就像是犯人一樣。
為什麼要問她?為什麼這一切是要問她?
那時候她是勾起笑容說:「不過就是同學間的玩鬧,我又不在意。」
她表現得很自然,之後說了什麼她也忘了,反正成功的讓爸爸沒有懷疑,也真的認為就是在玩。
現在想想,真是好笑。
沐姞湍勾起嘴角。
受傷的人為什麼要保護他人?為什麼永遠都是受傷的人在受傷?
為什麼?為什麼?!
這個世界就像是在排擠她,不對。
是本來就在排擠她,這個世界容不下她。
既然這樣,自己為什麼還要這樣費心?
如果,世界排擠了她,那她就親自將世界毀掉。
既然要墮落,就一起。
攥緊了拳頭,沐姞湍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機上。
網路很發達,很多東西都可以透過網路來獲取。
沐姞湍就像是蜘蛛一樣,慢慢的織網。
她辦了一個虛擬的帳號,試著用最有限的資源獲取資料。
她要編織一個大網,將所有傷害過她的人一網打盡。
每天,她就跟平常一樣乖乖去學校,忍受著在學校的譏笑、口頭上的欺凌。
回家後她就想盡辦法去查詢,班上那些人的過去事情。
即便是很小很小的事情,她都要知道。
期間,經過了學測,歷經了寒假。
四月,一切準備就緒。
沐姞湍利用虛擬帳號,在網路上開始公開班上那些傷害她的人所有過去所犯的錯。
劈腿、作弊、偷東西、陷害朋友……
張貼在各大鄉民的平台,利用一些通道讓事情快速散播。
沒多久,班上的人的生活都慢慢受到影響。
看著那些人的臉色一日比一日差,沐姞湍感到心中的快意充斥全身。
「到底是誰啊?連這麼久以前的事情都拿出來!」班上有些人不勝其擾的大喊,手摀住臉臉色蒼白,卻沒辦法阻擋這一切。
「這分明就是刻意針對我們啊!」有些人憤怒的拍桌,「被我查到絕不放過!」
沐姞湍就像是閒閒沒事的人,坐著自己的事情。
她很清楚,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。
報應,很快就會降臨。
果不其然,沒多久就有人查到是她做的。
她成了眾矢之的,網路上的鄉民也有人罵著她。
接著,風水輪流轉,換她的事情被報在網路上,被寫得更難看更讓人唾棄。
事情也鬧得很大,班上有些人將這些傷害告訴自己的家長,理所當然的那些人要提告的,要求沐姞湍做賠償。
看著這一切,沐姞湍就像是被抽掉靈魂的木偶。
「妳看妳都做了什麼!」父親勃然大怒的樣子倒映在沐姞湍的眼瞳中,不管她的意願家裡的人跟替她跟學校請假。
她被關在房間裡面,家人不准她出門。
頭靠在窗戶旁邊,家裡附近的人也在討論這件事情。
沐姞湍就這樣聽著那些人的八卦。
「沒想到平時看起來挺乖的,居然會做這種事情。」
「果然人不可貌相。」
「心也真夠狠的。」
拿起自己的手機滑開頁面,自己的空間被許多人擠入,成千上萬的訊息都是在罵她。
沐姞湍的手輕輕敲出字來。
她在網路上打上:
『我不過是將同樣的事情還給那些人罷了。』
短短的時間,這篇文章湧入許多謾罵。
沐姞湍關上手機,來個眼不見為淨。
但是沒多久家裡的電話響了,不知道被誰接起。
接著,就是父親開門怒瞪著她,就像是個巨人踏著沉沉的腳步逼近她,「妳又做了什麼?嫌事情不夠多嗎?
我怎麼會教出你這樣的女兒?我有教過妳這樣傷害人嗎?
妳怎麼會有這種心態啊?以傷害人為樂!妳到底能不能將心比心?」
父親痛心疾首的戳著他自己的胸膛,質問著沐姞湍。
沐姞湍就這樣看著他,又看看門外的所有家人,每個人對她都是失望。
「妳給我待在房間裡面好好反省!」將沐姞湍的手機拿走,門被關上,回歸於原先的寧靜。
沐姞湍坐著,環著膝蓋坐著。
後來,她慢慢扶著牆站起身,輕輕掀開窗簾,窗外的人有些人聚在不遠處指指點點的。
看到她,討論更甚。
見狀,沐姞湍慢慢放下窗簾,眼裡的清澈逐漸變得渾沌。
緩緩轉過頭,她看到自己衣櫃上放的美工刀。
輕輕的走過去,拿起美工刀。
一滴淚緩緩落下,無聲無息。
推出刀片,沐姞湍將鋒利處往自己的身上割,割破衣物。
她開始哭,放聲大哭。
她拿起可以一手拿的東西,往窗戶用力丟。
玻璃應聲而碎。
她用手指往自己的臉上用力抓,絕望的哭喊著。
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」淚水爬滿她的臉,她崩潰的哭著,眼睛睜得大大的,大顆的淚珠不停落下。
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」絕望班的嘶吼著。
為什麼——為什麼——
家人聞聲跑來,打開門後看到的是瘋狂的沐姞湍。
她崩潰的哭吼著,不停的抓著自己,手上的美工刀被丟在身邊。
所有人跑上前去想要制止她,先將美工刀梯開,抓住她的手,不停的喊著她的名字。
「為什麼——為什麼——」沐姞湍哭吼著,哀慟的絕望著。
家人很緊張,不停的喚著她的名字。
或許是累了,沐姞湍睜著那滿是淚的眼看著所有的人,顫抖的唇瓣問:「為什麼……沒有人發現?」
為什麼沒有人發現她受傷了?為什麼沒有人理解?
為什麼受傷的人要一直受傷?為什麼沒人看見她流血了?
所有人面面相覷,不理解沐姞湍的話。
驀然,沐姞湍一個用力,讓他們措手不及。
她使勁掙脫出桎梏,衝到都是玻璃碎片的窗旁,奮身一跳。
隨即而來的便是許多人的驚呼聲。
從四樓往下跳的她,什麼也感覺不到,她睜著眼看著蔚藍的天空。
最終閉上。
「姞湍,妳好。」布偶在沐姞湍的面前動著,治療師的動作讓沐姞湍發出銀鈴般的笑聲。
沐父站在治療室外,看著女兒的動作和反應。
負責沐姞湍的主治醫生找來他們討論沐姞湍的病情。
沐姞湍從四樓跳出,因為剛好在二樓有鐵皮做的屋簷緩衝了速度,滾落下來後身子掉落在草地上,所以沒受很嚴重的傷。
送入醫院後,沐姞湍過了兩天才醒來,卻認不得人。
不管是誰,她都認不得。
眼珠就像是玻璃珠一樣,透明沒有一點生氣。
直到現在,她也只對治療師和常照顧她的護士會有小幅度的互動和笑。
精神潰堤是被醫生判定的,接受治療也是強制的。
但是沒有明顯好轉。
跟醫生討論的時候,他們不是在辦公室,而是選擇在醫院裡的餐廳吃。
附近剛好有一台電視正在播著新聞,但是沐父沒有多加留意。
『昨天,在台北市有一所高職爆出了霸凌事件,據受害者所表示……』
接受治療是很長的一段時間,這是醫生說給沐父聽的。
沐父聽了,眉頭緊皺,卻也只能接受。
如果沒人能夠理解,那也沒關係。至少被世界拋棄的我,是安全的,待在治療的空間,活在自己的世界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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